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好好念書,堂兄就會代替他受罰挨板子,他便開始學著把自己的頑皮任性收起來,害怕好不容易來了個疼愛他的大哥哥,又會像其他哥哥那樣,不和他玩耍。

有了兄長的指引陪伴,福臨的成長令玉兒欣喜,但眼看著孩子一天天長大,心中也十分不舍,她當然明白福臨將來要面對怎樣的人生,還有他這輩子的姻緣情感。

這日科爾沁來的家信,雅圖說弼爾塔哈爾帶她出去游玩了大半個月,這會兒才剛回到科爾沁。

知道女兒過得好,大玉兒滿心安慰,她也怕雅圖報喜不報憂,私下派人盯著科爾沁,此刻看著家信,知道女兒說的不假。

但是雅圖也說,弼爾塔哈爾為了她和吳克善大吵一架,只因吳克善要把雅圖的表妹也是小姑子嫁到盛京來許配給福臨,弼爾塔哈爾知道雅圖不樂意,為了她在吳克善面前反駁這件事,險些遭吳克善用馬鞭毒打。

蘇麻喇道:“奴婢聽說,那孟古青格格小小年紀就驕縱得厲害,也不知吳克善王爺是怎麽想的,不論是皇後娘娘,還是您和大格格,哪一個站出來不是體體面面,讓科爾沁占盡風光。王爺他把自己的女兒養成這樣不討喜的性情,將來如何……“

大玉兒示意蘇麻喇別再提,如今跟著皇太極,接觸越來越多的朝政,看到承擔一個國家的艱難,她漸漸能理解皇太極要把親生女兒一個個當禮物嫁出去的無奈。公主們與生俱來的榮華富貴,本就是與責任並存的,大玉兒做母親的私心並沒有錯,可敵不過江山社稷。

“福臨會不會娶孟古青,眼下議論還太早,至於那孩子什麽性情,我們也管不著。”大玉兒道,“福臨很快就會長大,我只想在他有限的孩提時光裏,多給他一些高興的事兒。看皇上的意思,再兩年,我們就要入關了,這事兒真到了眼門前,我反而不安緊張起來。”

“格格怕什麽,有皇上在呢。”

“是啊,有皇上在。”大玉兒小心翼翼將女兒的家信疊起來,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多爾袞那日說的話,他竟然真的把自己給他的信燒成灰燼藏在荷包裏,而那封信上,沒有任何暧昧的言語,甚至沒有囑托,她只不過是給多爾袞出了幾個主意,問候了幾聲平安。

“格格,您想什麽呢?”蘇麻喇提醒大玉兒,“這信紙,是要疊得多小?”

大玉兒忙停下手,信紙被死死地疊起來,就快撐破了,她又將信紙舒展開,可眼眸一沈,卻是道:“蘇麻喇,我對他說,我不會利用他,可我知道,我還是利用了。”

蘇麻喇一下就明白格格在說什麽,勸慰道:“也許那不叫利用呢,是您信任他。”

大玉兒茫然地看著蘇麻喇,到底是她信任多爾袞,還是多爾袞信任她?

她為什麽要冒險讓索尼送那封信,多此一舉地去顯擺自己的智慧,其實她就是想在多爾袞面前“出現”,好讓多爾袞想起她念著她,好讓多爾袞為了她,盡全力保護皇太極。

她就是這麽想的,她也這麽做了,她利用了那個默默地戀著自己十幾年的男人。

她對皇太極的癡念有多深,就能明白多爾袞對自己的癡戀有重,他們是一樣的得不到,一樣的失落,一樣的願意不計回報地付出一切。

“都是叱咤風雲的大英雄,都是改天換日的大人物。”大玉兒捧著女兒的家信苦笑,“怎麽一個個的,偏偏都跌進情網裏,越掙紮纏得越緊。”

日子一天天過去,對明朝一戰的大捷之後,皇太極調整兵馬,前線不放松對明朝的虎視眈眈,但輪換著將士兵們收回來,讓他們休養生息。

據說崇禎在接到消息,得知洪承疇非戰死而是投降後,氣得當場昏厥,醒來後要誅殺洪家老小。

但在袁崇煥血淋淋的慘劇下,洪承疇祖大壽這些提著腦袋來搏命的人,對朝廷和皇帝都留了一手,他們自己的命可以舍,家人的命不能舍,如今皇太極早已命人派車馬,將他們匿藏起來的家人接到了盛京。

入秋後,哲哲帶著玉兒和齊齊格等體面尊貴的命婦,接待了幾位來歸漢將的家眷,宴席散去後,齊齊格卻對哲哲和玉兒說:“我聽多爾袞說,他要去赫圖阿拉練兵,明年才回來,這事兒姑姑聽皇上提過嗎,玉兒呢?”

兩人皆是搖頭,玉兒卻想起了崇政殿前她和多爾袞的一番話,過了一個夏天,他突然要離開盛京,這是沒能想明白呢,還是想通了?“

“他去前線打仗也罷了,怎麽越發往後跑了。”齊齊格嘆道,“我問他,既然是去練兵,不是打仗,能不能帶上我和東莪,他說不行。”

“兵家的事兒,多爾袞有他的為難和謹慎,齊齊格啊,這麽多年了,如今你反而不能擔當了?”哲哲笑著勸道,“你等我問過皇上,讓皇上命多爾袞仔細給你一個交代。”

“那倒也不必,我就是心裏不樂意,和姑姑念叨念叨。”齊齊格輕輕嘆,“那日我就對玉兒說了,這麽多年,年紀漸長,我的棱角啊早就被磨光了。”

大玉兒低頭輕輕撥弄茶碗蓋,她天天在皇太極身邊伺候,沒聽過這件事,究竟是皇帝臨時起意,還是多爾袞突然有了要離開的念頭?

便是此刻,阿黛從門外進來,向哲哲稟告道:“皇上說過些日子,是先帝祭日,他要先行去皇陵,在那裏住上幾天。”

哲哲搖頭:“何必這些說辭,對我們,何必這樣解釋。”

齊齊格輕聲問:“皇上是要去陪海蘭珠姐姐嗎?”

大玉兒則對哲哲說:“姑姑,皇上已經很克制了,難得這樣的機會,咱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吧。”

哲哲嘆:“可天下人,是不願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,他們只會說……”她見齊齊格在,到底住口了,吩咐阿黛,“你讓寶清和蘇麻喇同去,伺候皇上。”

第274 只要你開心,我怎麽都好

是日夜深,皇太極已經在皇陵住下,阿黛趕回來向皇後稟告時,哲哲正抱著熟睡的福臨,她吩咐乳母:“把九阿哥抱去永福宮,讓莊妃娘娘看一晚。”

乳母知道是因為皇帝不在家,皇後格外開的恩,但她們卻說:“您若是想讓九阿哥撒撒嬌,不如留在清寧宮,一會兒人去了永福宮,莊妃娘娘還是會把九阿哥連夜送走的。”

哲哲不再說什麽,將福臨放下拍了拍,小家夥睡得很香。

“怎麽樣了?”哲哲這才想起來問阿黛,“皇上那兒一切可好?”

阿黛頷首:“和之前一樣,不要人在跟前,獨自陪著宸妃娘娘說說話。”

哲哲無奈地搖頭:“皇上這是眼瞧著江山穩定,他越來越無所顧忌,他就不怕自己這樣子,辜負了海蘭珠活著時的努力,不怕自己給海蘭珠背負上紅顏禍水的惡名,就不怕……”

“娘娘,這事兒,至少莊妃娘娘是理解的。”阿黛說,“倘若連莊妃娘娘都不能理解皇上,那皇上興許才是真的錯了。”

“是啊……”哲哲嘆息,笑得淒冷,“我沒有情,我無法理解皇帝,玉兒有情,玉兒能懂他。”

時近中秋,夜色微涼,皇太極獨自站在大殿前出神,蘇麻喇為他送來風衣,皇太極伸手擋下,道:“朕不冷,這風涼涼的,怪愜意。”

“是。”蘇麻喇沒有堅持,捧著風衣便要退下,可皇帝突然叫住了她。

“皇上有什麽吩咐?”蘇麻喇問。

“你來了這裏,誰照顧玉兒?”皇太極問的很平常。

“回皇上的話,宮裏好些小宮女,早已能獨當一面,奴婢不在她們也能照顧好娘娘。”蘇麻喇落落大方地應著,“請皇上放心。”

皇太極看了她一眼,卻道:“你一輩子跟在玉兒身邊,什麽都知道,是不是?”

蘇麻喇心中微微一緊,謹慎地回答:“是,奴婢什麽都知道。”

皇太極負手而立,神情平和、氣息安寧,可問出來的話,卻叫蘇麻喇心驚膽戰,他問的是:“多爾袞對玉兒的感情,是從幾時開始的?”

蘇麻喇努力地讓自己鎮定,反問皇帝:“皇上,奴婢不明白您說的什麽?”

皇太極卻道:“蘇麻喇,你是聰明的姑娘,能說的便說,不能說便不要說。但今日不論你我說了什麽,朕都不會怪罪你。這樣,你可以放心了嗎?”

蘇麻喇搖頭,直直地看著皇帝:“皇上可以殺了奴婢,皇上可以降罪奴婢,奴婢怎麽都成,可皇上不能委屈了娘娘,您千萬不能委屈她。”

“你怎麽不明白呢,罷了……”皇太極疲倦地閉上眼睛,長長地嘆了口氣後,轉身往大殿走去。

“皇上。”蘇麻喇跪在他身後,哀求道,“您知道大格格多想活下去嗎,您知道大格格她……”

皇太極伸手示意蘇麻喇別再說,他淒涼地應道:“蘇麻喇,可人,早就不在了。而正如你說的,玉兒她,可以獨當一面了。”

“皇上……”

“蘇麻喇,這些話,藏在肚子裏吧,朕不會再問任何人,也不會再提起。”皇太極走了幾步,又停下來,“朕不想傷害玉兒,所以你別告訴她今天的事,朕一丁點都不想傷害她。”

“皇上?”

“蘇麻喇,朕累了。”皇太極緩緩走向海蘭珠的靈堂,日漸瘦弱的身形,撐不起寬大厚重的龍袍,秋衫尚薄,風一吹,飄飄揚揚。

在蘇麻喇眼裏,皇帝離去的背影,有幾分要走出紅塵的超脫,那一步一步,是要追著心中所愛之人而去嗎?

蘇麻喇癱坐在地上,寶清從別處過來,見這光景,擔心地問:“沒事兒吧,怎麽了,你惹怒皇上了嗎?”

“沒有。”蘇麻喇僵硬地搖頭,“皇上他累了,叫我們別打擾。”

皇宮裏,隔天有太醫來為妃嬪請平安脈,大玉兒不喜歡這些瑣碎的事,只是偶爾才應付,見今日來的是她所信任的太醫,才略略說起皇上如今的身體,該如何調養才好。

可太醫卻怯怯地告訴她,太醫院裏的人私下議論,覺著皇上近來有幾分癥狀,與已故的宸妃娘娘過去一樣。

宸妃娘娘因八阿哥暴斃慘死而心氣郁結,最終罹病不治,似乎皇上如今也因為宸妃娘娘的仙逝而郁結不散,只怕久而成病,那心病,即便窮盡天下醫藥,也是治不好的。

“這話,你們對皇上說過嗎?”玉兒問。

“如何敢提,娘娘,您是知道的。”太醫戰戰兢兢地說,“臣等也是懸著一顆心,提著腦袋,在伺候皇上的醫藥。”

“皇後娘娘呢,對她提過嗎?”玉兒再問。

太醫依然搖頭:“莊妃娘娘,臣鬥膽告訴您,並非要嚇唬您。娘娘對微臣恩重如山,臣只希望您心裏有個準備,畢竟朝廷上的事……”

大玉兒示意他住口,冷然道:“出了這道門,就什麽事都沒了,你都忘了才好,跪安吧。”

太醫離去不久,福臨便來向母親請安,他得意昨夜是在皇額娘身邊睡的,可是見母親面色不豫,又乖巧地說:“其實福臨最想和額娘睡。”

大玉兒摸摸他的腦袋:“額娘不喜歡福臨學得油嘴滑舌愛哄人,男孩子要堂堂正正,知道了嗎?”

福臨嘟著小嘴:“可我說的是真心話。”

大玉兒抱起兒子,親了兩口,在他小肚子上戳了戳:“罷了罷了,反正再過個十幾年,你就只要媳婦,不要額娘了。”

福臨天真無邪,奶聲奶氣地說:“福臨額娘也要,媳婦也要。”

一旁的宮女乳母都被逗樂了,誇讚九阿哥懂事聰明又孝順,大玉兒從不會為了幾句話就沾沾自喜,反問兒子過幾天去皇陵祭奠先帝,他可將禮儀規矩都記下。

福臨像模像樣地學了一遍給母親看,大玉兒十分滿意,吩咐跟隨福臨的乳母道:“天涼了,你們給九阿哥添衣裳,也要記得給岳樂添衣裳,人家也是七福晉的心頭肉。”

在玉兒看來,岳樂十六七歲還沒成人,可當年多爾袞,十五歲就去打仗,就連她自己,都已經做了額娘。

多爾袞用他的性命和鮮血,換回一世功勳和榮耀,就連太醫都明白,皇帝但凡有個好歹,朝廷必定會亂。

大玉兒曾經最厭惡那些人算計皇帝的身後事,曾經會因為皇太極說他們差了二十多年,早晚會走在前頭而哭成淚人。

事到如今,內心卻無比的平和,仿佛人生一步步走到這裏,已經能坦然地面對他人的歸宿,也接受自己的前途。

大玉兒不知道自己的前程會是怎樣的光景,也不願去幻想猜測,她只知道眼門前的日子,她要好好陪伴在那個人的身邊。

他原本就是自己的丈夫,他們之間的關系,與任何人都無關,哪怕是姐姐。

在哲哲的應允下,大玉兒也提前幾天來到皇陵。

皇太極站在山上眺望遠處時,聽見腳步聲,看著大玉兒一步步爬上來,他無奈地搖了搖頭,走上前,伸手拉了大玉兒一把,那溫暖綿軟的手握在掌心,永遠都叫人那麽踏實。

“你怎麽來了?”皇太極道,“要催朕回去?”

“我來看著你啊。”玉兒道,“怕是蘇麻喇和寶清都管不住皇上,你一翻臉,她們魂魄都要嚇散了。”

“你不怕?”

“不怕,天底下,只有我不怕你。”

皇太極嗔道:“還是喜歡從前的小人兒,見了朕規規矩矩戰戰兢兢,軟綿綿地摟在懷裏,又聽話又貼心。”

大玉兒將披風為皇帝披上,溫柔含笑:“我現在雖然滿身的刺,可只是唬人的,不紮人,不信你摸摸?”

皇太極瞥她一眼:“別耍嘴皮子了,安安靜靜地陪朕待會兒。”

大玉兒卻道:“站一會兒便下去吧,我把奏折都帶來了,皇上不能不管朝廷的事。”

“你就不肯叫朕歇一歇?”

“我都替你看好了,皇上照著批一筆就成。”

皇太極目光深深地看著大玉兒,輕輕撥開她叫風吹散的鬢發,再將目光遞向遠方:“你越來越能幹,朕是不是都能把這江山也交給你。”

大玉兒內心很安寧,含笑看著他:“不論如何,再多陪我些日子,多教我一些。”

皇太極驚愕地轉身看著她,玉兒卻伸手捧著他長了胡渣的臉頰,微微的刺痛鉆入掌心,那麽真實,那麽鮮活,她是笑著說的:“任何事,都及不上讓你開心,只要你開心,我怎麽都好。”

皇太極含淚看著她:“玉兒,我想海蘭珠……”

“我知道。”大玉兒笑著說,“我都知道。”

第275 留給你和福臨

崇德七年八月,努爾哈赤的祭奠之後,皇太極派阿巴泰、阿濟格等大將,率領兩翼大軍分別從界嶺口及黃巖口長驅南下,至山東兗州。

大清軍隊共計克三府、十八州、六十七縣,敗敵三十九處,獲黃金二千二百五十兩、白金二百二十萬五千二百七十兩,俘明朝百姓三十六萬九千口及牛馬牲口。

而那幾個月裏,多爾袞卻遠在赫圖阿拉練兵,這一場得來容易的大勝仗,與他毫無關系。

赫圖阿拉初雪這一日,多鐸帶著阿巴泰等人的捷報從盛京城趕來,闖入軍營,見哥哥正赤-裸半身和士兵們掄木樁鍛煉體格,多鐸站在邊上看了半天,多爾袞才發現他來到。

“來掄幾下嗎?”多爾袞問。

多鐸走上前,天生神力地扛起木樁,扔出數丈遠,轉身瞪著哥哥道:“皇太極叫我來,帶你回盛京。”

“回去做什麽?”

“阿巴泰和阿濟格哥哥打了勝仗,皇帝要擺宴慶功。”多鐸道,“還有西藏達賴五世羅蔔藏嘉木錯,派遣伊拉古克三胡土克圖和厄魯特蒙古戴青綽爾濟來向我大清示好,過幾天還要搞什麽大法事,為了皇阿瑪什麽的,反正皇太極說了,你不能不在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多爾袞穿上衣裳,回頭吆喝士兵們再練兩輪才能休息,自己帶著多鐸往營房裏走。

多鐸不耐煩地跟在後面,生氣地說:“你怎麽回事,這次打山東,豪格在家裝病,死活不肯離開盛京城,你就不想想為什麽?只有你躲得遠遠的,你是放棄了嗎,哥,你是放棄了嗎?”

“我只是來練兵。”多爾袞回到營房,用毛巾擦拭身子,將肌膚擦的發紅發燙,才正經將衣裳穿好,說道,“赫圖阿拉離盛京能有多遠?這裏是我大清發源之地,我在這裏,和在盛京沒什麽兩樣。”

“可皇太極若是突然死了,豪格奪了大位,好,好……”多鐸道,“退一萬步,你心愛的布木布泰啊,她要是以為你不在盛京,而落在豪格的手裏,被她淩辱虐殺,你甘心嗎,你甘心?”

多爾袞星眸如刃,直直地逼視多鐸:“不要胡說八道,皇太極還硬朗著。”

多鐸搖頭:“我說的,恐怕不及豪格暴虐的十分之一,豪格那畜生是什麽德性,還要我來告訴你嗎?至於皇太極,他現在變得有氣無力,多久沒聽見他大聲說話了?哥,皇太極氣數盡了,他真的到頭了。”

多可笑,聽弟弟說皇太極氣數盡了,到頭了,多爾袞想的不是恩怨得償,想的不是他可以奪取帝位,想的不是他終於能為額娘正名。而是玉兒該多傷心,是擔心她會不會一蹶不振,皇太極會不會把玉兒“帶走”。

“多爾袞,我給你說明白了。”多鐸冷聲道,“皇太極一死,若不是你做皇帝,我就立刻反了,不論是豪格還是福臨,又或是別的什麽小畜生,我一個都容不下。”

多爾袞命他小聲點:“你急躁什麽,不怕皇太極在這裏有眼線?”

多鐸呵笑:“他現在整天神神佛佛,已經不是過去的皇太極了。”

數日後,多爾袞和多鐸回到盛京,正趕上皇帝為先帝做大法事,他遠遠地站在階下,看著皇帝,雖然依舊有高高的個頭,可清瘦了太多,要知道,曾經在多爾袞的眼裏,他的四哥也是如天神一般的偉岸強大。

“多爾袞。”皇太極看見他,就要他上去。

多爾袞領命,徐徐走到階上,恰與從一旁領著福臨而來的大玉兒打了照面。

“十四叔。”福臨歡喜地跑來,先鞠躬行禮,而後嚷嚷,“十四叔,姐姐給我從科爾沁送來了小馬駒,十四叔你想看看嗎?十四叔,你到哪裏去了,我好些日子沒……”

“福臨。”皇太極出聲,把兒子叫到身邊,“要安靜些,不能沒規矩,不然你額娘回去又該責罰你。”

福臨怯怯然轉身看了眼母親,大玉兒果然板著臉,福臨趕緊回過身,抓著父親的手,輕聲說:“阿瑪,我乖,我不吵了。”

皇太極摸摸他的腦袋,帶著福臨和多爾袞往前走去,大玉兒自覺地退開,卻見一道身影追過去,豪格將自己的小兒子往前一推:“阿瑪,這孩子非要跟著您。”

皇太極看了他一眼,便讓孫子上前,一手牽了福臨,一手牽著孫兒,帶著豪格和多爾袞,一同入殿。

大玉兒回眸,便見階下官員竊竊私語,似乎本該明朗的局勢,頓時又糊塗了。

她的目光徐徐掃過所有人的臉,每一張面孔的神情裏,都在算計著皇帝的身後事,他們都在盼著皇太極死去。

為了大清和滿族奉獻一生的人,到頭來,只落得這樣淒涼的晚景,九五之尊的帝王寶座下,實則空蕩蕩,一無所有。

這日的法事後,皇太極返回皇宮,與哲哲玉兒等一起用了晚膳,席間有說有笑,看著仿佛回到從前的光景,但入夜後,他依然獨自宿在關雎宮。

大玉兒來為他送藥,看著他一口口喝下去,轉身取茶水時,聽見皇太極悠悠然道:“今天為先帝做法事時,朕在想,我百年之後,不要總弄這些勞民傷財的事。朕一次次地為先帝祭奠建陵,不過是想要為自己的皇位正名,當年的汗位來的不擇手段,也就註定了要用一輩子來不安。”

“什麽叫不擇手段?”大玉兒淡然,“只有成王敗寇,只有輸贏,我這個莊妃娘娘,做的可心安理得了。”

皇太極嗔笑:“哄人的話,也比過去精進了,誰也辯不過你這張嘴。”

大玉兒不屑地說:“那我也懶得哄旁人。”

“這些日子,你日夜在朕的身邊,事事都順著朕,不再和朕過不去。”皇太極卻突然道,“玉兒,你是不是和他們一樣,都覺得朕的大限將至?”

大玉兒無法想象,有一天皇太極離自己而去後,她會不會也變成這樣,可姐姐的香消玉殞,真真帶走了這個男人所有的驕傲和氣魄,讓他變得淡泊安寧,讓他能如此從容地談論生死。

“沒有的事,只是覺得,人生到達了一定的境界。”大玉兒笑道,“今日聽著梵文,覺得身子輕飄飄,這輩子經歷太多的事,已經把紅塵紛雜全都看淡了。”

皇太極躺下去,慵懶地說:“是啊,朕這些日子越發看透,左右這大清江山是打下來了,將來誰來繼承真的重要嗎?至少朕這一輩子,對得起天地祖宗,對得起將士百姓。”

“可不是嗎,將來的事,想他做什麽。”

“但朕還是希望,把朕所能留下的一切,都給你和福臨。”

殿內一時靜謐,只聽得見門外秋風吹動門簾的聲響,許久許久,大玉兒才道:“即便將來我會站在高處,俯瞰大清江山,我也僅僅是為了替你多看一眼。不為我自己,也不為福臨,更不會為了任何人。”

皇太極看向玉兒:“可是朕,如此負你。”

大玉兒含笑搖頭,為皇太極蓋上被子:“不是你負我,是我不計後果勇敢地愛了一場,不過是我沒有姐姐那麽好的運氣,遇見對的人,愛上對的人。可縱然如此,我也不後悔,我這輩子沒礙著任何人,比你和姐姐還要坦蕩,誰也別想對我指指點點。”

皇太極捏著大玉兒的手,微微顫動,可玉兒卻推開他,笑道:“皇上也別太自以為是,不是你負了我,是我不要你了。”

他張開懷抱,大玉兒楞了一楞,還是俯身下去,透過他的胸膛,能聽見平緩而有力的心跳,那是她曾經最愛聽的聲音,她喜歡他強大而康健地活著。

可歲月不會停止,生命一直在流逝,早一些晚一些,都會有那一天。

大玉兒唯一沒想到的,是她竟然會在面對這一切的時候,變得如此淡泊灑脫。

她的眼淚呢,去哪兒了。

第276 我不想做皇帝了

這一年的冬天,安寧清凈,皇太極的身體並沒有什麽嚴重的病癥,與其說他日漸衰老,不如說是一份超脫歲月和紅塵的淡泊。

他再也不會在朝堂上大聲呵斥官員,再也不會為了緊急軍報而大動肝火,做什麽是都穩穩紮紮,慢條斯理,硬是叫一班毛躁的武將不得不耐下性子跟從皇帝。

皇太極閑時會去跑馬,帶著大玉兒和福臨,雅圖給弟弟送來的小馬駒已經漸漸長大,福臨總是騎著他的小馬,笨拙又努力地跟上皇阿瑪的步伐。

大玉兒常常會在馬場上看見一大一小的身影,皇太極對待福臨和其他兒子完全不同。

明明連玉兒都知道他對福臨有所期待,可卻仿佛要在有限的時間裏給予他所有的父愛,他會在福臨撒嬌時把他抱在懷裏共坐一騎,也會在福臨被額娘責備時,將他擋在身後,笑著說沒什麽大不了。

就連岳樂都對玉兒說:“伯母,我阿瑪從沒像伯父這樣待福臨這樣待我,我真羨慕福臨。”

轉眼,已是崇德八年的正月,自從姐姐去世後,皇帝沒再在正月裏祭奠過八阿哥,相反今年特地提了福臨的生辰,要在正月三十為九阿哥慶賀。

福臨出生以來,還是頭一回像模像樣地慶賀生辰,他已經足足五歲,虛齡六歲,是個大娃娃,雖然個頭不見高,可在幾個小兄弟姐妹裏頭,最有皇子氣派。

這自然離不開哲哲的教導,哲哲總是不斷地提醒福臨記住他自身的尊貴,而大玉兒則一直希望兒子懂得謙和禮讓。

好在福臨聰明,小小的年紀就知道如何融合長輩們不同的教導,至於皇阿瑪,總是胡鬧似的對他說:“不想聽的,你就把耳朵蒙起來,誰也不能強迫你聽。”

福臨生辰這日,齊齊格帶著東莪來慶賀,多爾袞到夜裏才進宮列席,但是他一來,就被皇太極叫去,說了許久的話,多爾袞得閑再回來時,宴席都快散了。

齊齊格默默審視宮內的一切,直到回到家中,避開所有的下人,才對多爾袞道:“外頭的人都在說,皇上已經在給自己安排身後事,我今天冷眼看著,瘦是瘦了不少,可神形猶在,硬朗著呢。”

“他們都是閉著眼睛胡說,互相挑唆,仗著皇帝如今脾氣好了,不愛和他們計較。”多爾袞脫下衣裳,叮囑妻子,“你不要去攙和,那些女人嘴裏,說不出好話。”

“這是自然的,不過,多爾袞……”齊齊格的心猛然急促地跳動起來,臉上的潮紅,掩不住她的興奮,“真到了那時候,大清就是你的天下了。”

多爾袞看著她,沈靜地說:“齊齊格,我答應過你,要讓你做皇後。”

齊齊格笑道:“要緊的可不是我這個皇後,是你一生勞苦功高該有的回報,額娘和阿瑪都在天上盼著呢。”

多爾袞卻轉身自行取了茶杯,牛飲一通後,抹幹凈嘴:“齊齊格,我眼下,不想做皇帝了。”

齊齊格渾身一緊:“你說什麽?”

第277 到時候,你親自去求他

科爾沁那麽多的姑娘嫁來盛京,只有她齊齊格嫁給了多爾袞,且是嫡福晉。當年阿巴亥大妃摸著她的手背,仔細地打量她,欣慰地說:“我家的兒媳婦,將來一定會是比額娘更了不起的大妃,齊齊格啊,額娘會把所有的本事都教給你。”

那些話,字字句句,齊齊格至今記得清楚,她知道自己被所有人仰望著羨慕著,她嫁給了最光芒閃耀的多爾袞,她要做大金未來的大妃。

然而柔弱的女人抵不過弓弦的索命,十五歲的少年敵不過成年兄長的拳頭,多爾袞沒能成為大金的大汗,婆婆還沒來得及教導她本事,齊齊格就被推到人前,獨當一面支撐起十四貝勒府的門庭。

多爾袞奮鬥了十幾年,齊齊格就等待了十幾年,到頭來丈夫卻對她說,他不想做皇帝了。

“因為我沒能給你生兒子嗎?”齊齊格很自然地想到了這一點,“因為我們沒有兒子,所以你不能做皇帝的?”

多爾袞霍然擡起頭:“不是,這個話題打住,絕不是因為兒子。”

齊齊格目光冰冷地問他:“那是為了什麽,你為什麽放棄了,多鐸知道嗎,阿濟格答應嗎?多爾袞,你用命換來的這一生,到這一步你放棄了?你以為我很想做皇後嗎,不是,我只是想做你的皇後,我想看見你站在萬人之上,想看著你奪回本該屬於自己的榮耀和光芒,多爾袞,你才該是大清的皇帝,皇阿瑪當年若能多一口氣,他一定會把汗位傳給你。”

“當年沒有如果,而眼門前呢?”多爾袞很平靜地說,“豪格對帝位虎視眈眈,勢在必得,倘若皇太極真有什麽好歹,我做了皇帝,豪格一定會不顧一切地來和我爭。屆時盛京或是北京,將陷入硝煙刀槍之中,我們若還沒入關,那到手的江山必定要失了,我們若已經入關,那還未穩定的民心又散了。不論如何,都是最糟糕的結果。”

齊齊格冷色道:“那就趁現在,要了豪格的命,讓他徹底消失。”

多爾袞嘆道:“皇太極難道感受不到豪格的威脅嗎,可豪格善戰,松錦之戰憑我一人之力絕拿不下來,豪格功不可沒,更何況眼下我們還沒入關。他和我一樣,用命拼了一輩子,站在他的立場,他要爭皇位,無可厚非。”

齊齊格生氣地在屋子裏走來走去,停下後道:“你說這麽多的道理,我一句沒能聽進去,只覺得你突然變得婆婆媽媽,你的英雄氣概,你的深仇大恨哪兒去了?這皇帝你當不當,我無法左右,不過多爾袞我告訴你,不止我失望,你的兄弟和手下將士都會失望至極。”

多爾袞平靜地說:“我會好好和他們交代。”

“交代什麽?”齊齊格的聲音突然高了不少,“我來問你,皇太極死了,你不做皇帝,豪格也不做皇帝,那誰來做?福臨是不是?福臨的額娘是誰,多爾袞,你是怕自己和玉兒的牽扯還不夠深嗎?你不怕世人嘲笑你為了女人放棄皇位嗎?多爾袞你回答我,你和布木布泰到底有沒有瓜葛?”

多爾袞冷酷地凝視著妻子:“沒有,我和莊妃毫無瓜葛。”

齊齊格倒是一顫,目光怯然地避開了。

多爾袞再道:“你可以不理解我,可以恨我,但不要胡思亂想,更不要胡說八道。我這輩子唯一負你的,是在外面生了東莪,除此之外,你是我唯一的女人和妻子。”

齊齊格垂眸,撐著倔強:“說的好像東莪不存在似的。”

多爾袞說:“即便不做皇帝,我也會把大權握在手,我只是不坐那張龍椅罷了。不論是福臨做皇帝,還是其他小阿哥,都不過是個小傀儡。緩過這一陣後,江山穩定後,我會把小皇帝驅逐下龍椅,皇帝只能我來做。雖然我們沒有兒子,可多鐸有,多鐸和我是親兄弟,你和弟妹也是同族的姐妹,他們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孩子。齊齊格,我答應過你,我一定會讓你做皇後。”

齊齊格怔然:“所以,只是緩兵之計,只是暫時推個小皇帝,你將來還是要做的?”

多爾袞頷首道:“我一開口就說了,眼下,我說眼下不想做皇帝,你看你,急躁得跟什麽似的,不肯聽我把話說完。”

齊齊格往他胸口捶了一拳頭:“你說話說半截,是你要嚇死我啊,我等了你十幾年,天天把腦袋揣在腰上過日子,我就圖你一句不想做皇帝了嗎?”

多爾袞抱過妻子,可是目光背過她的一瞬就變了,他到底為什麽不想做皇帝了,還用問嗎?

“對了,皇太極今天把你叫去,說了那麽多的話,說什麽?”齊齊格問。

“問我赫圖阿拉如何,問我如何看待前線眼下的局勢。”多爾袞一一應道。

齊齊格松了口氣:“我還以為是皇太極跟你攤牌了,求你別在他死後作亂。”

多爾袞苦笑:“怎麽可能,你也太天真。”

夫妻倆松開了懷抱,齊齊格捧著丈夫的臉頰道:“我方才太沖動了,其實我還能圖什麽,但求你平安,多爾袞,不論你做什麽決定,我都會支持你,但你也要給我一個交代,不能一聲不吭地把我丟在一邊。”

“是,我答應你。”

“叫我說。”齊齊格眼珠子一轉,“既然將來你還要做皇帝的,到時候不過是立一個小傀儡,那不如別找福臨的麻煩,讓他跟著玉兒和姑姑去過安生的日子吧。”

多爾袞腦筋飛轉:“但於公於私,福臨都是最有說服力的,至少他們不會認為我只是讓孩子做一時的小皇帝,況且不立福臨,科爾沁也不會答應。你放心,這些事,我都會處理好,我要的是強大的大清江山,一時不坐那張龍椅不要緊。”

“你說什麽都有道理,我當然只能聽你的。”齊齊格平靜下來,顯然好商量多了,“可是多爾袞,對多鐸和阿濟格,你也要想清楚了再說,他們大概會比我更急。”

然而對於兄弟,多爾袞並不打算有交代,到時候的局面,他們自然會分析。他現在把心裏的話告訴齊齊格,是怕將來萬一有什麽事,齊齊格誤會他是為了玉兒,且顯然,這會成為將來所有人議論的話題。

可笑的是,他真的是為了玉兒,甚至僅僅是為了她。

今日福臨生辰,他想要的禮物,是跟皇阿瑪同睡一晚,這叫大人們哭笑不得,但皇太極還是答應了。

他不能帶著福臨睡在關雎宮,父子倆在鳳凰樓的臥房裏,互相挨著。

半夜裏,聽見腳步聲,是大玉兒托著燭臺悄悄走來,到了床邊,輕聲對皇帝說:“皇上,我把福臨抱走吧。”

皇太極果然沒睡著,比了個噓聲道:“沒什麽事,你去睡,我們好著呢。”

大玉兒欲言又止,見福臨安生地窩在父親懷裏,她還是順從了。

離開鳳凰樓,她緩緩走進內宮,卻見阿黛從清寧宮門簾裏走出來,朝她福了福,大玉兒便自然地走上前,進門見了姑姑。

哲哲已經換了衣裳睡下了,但似乎睡不著,精神不濟臉色也不好,見了玉兒問她皇帝和福臨怎麽樣,聽過後,指了指身邊的位置:“玉兒,你來坐下。”

阿黛帶走了所有的宮女,獨自守在門前,玉兒給姑姑端來茶水,哲哲捧著茶碗沒有喝,目光定定地說:“玉兒,皇上是不是對你說過什麽,又或是你對皇上說了什麽?”

大玉兒搖頭:“沒什麽特別的,不過是日常瑣事,再一些朝廷的事。”

清寧宮正對著鳳凰樓,在哲哲眼裏,此刻那裏正睡著兩代帝王,她清冷的目光透著堅定,道:“你我心裏都明白,皇上是去意已決,對這人世幾乎沒什麽可留戀了。玉兒,我已經決定,若真到了那一天,我要拉攏多爾袞為我們扶持福臨。到時候,你親自去求他。”

大玉兒難以置信地看著姑姑:“您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?”

哲哲威嚴地看著她:“你沒聽明白嗎,要我再說一遍?”

第278 朕就把福臨交給你了

“如此說來,若有那一天,姑姑依然不會悲傷?就連皇上,也不能讓您掉一滴眼淚?”大玉兒漸漸平靜,她何必為了姑姑一貫的作風來一驚一乍。

果然,哲哲神情冰冷:“我沒有時間悲傷,也沒有時間掉眼淚,過了那一關,等福臨長大,我可以用一輩子來思念他。不僅我,玉兒,你也必須這麽做,大汗若……”

哲哲頓了頓,到底說不出那殘忍的字眼,但繼續堅定地說:“我也不許你哭,不許你傷心難過,玉兒,你要和姑姑一起握住皇權,保護福臨保護科爾沁。”

大玉兒起身,含笑看著哲哲:“姑姑,皇上會硬挺地活下去,多爾袞也不會放棄他唾手可得的江山,多爾袞和福臨一樣都是努爾哈赤的子孫,蒙古是大清如今圍剿明朝,將來對外禦敵的天然通路和屏障,換誰做皇帝都不會和科爾沁過不去,更何況,齊齊格的娘家也在科爾沁。姑姑,您過慮了。”

哲哲沒有被激怒,冷靜地說:“我們的性命,福臨的性命怎麽辦?不論誰做了皇帝,只要不是福臨,我們都不會有好下場,你縱然不懼怕,福臨何辜?”

“若不是福臨做皇帝,那就必定是多爾袞做皇帝。”玉兒道,“您是擔心豪格或是其他人對我們下手吧,他們不會有那樣的機會,您放心。”

“說了半天,你還是不願拉攏多爾袞?”哲哲道,“要知道,玉兒你的一句話,在多爾袞的面前,勝過千軍萬馬。”

大玉兒卻道:“多爾袞怎麽想的,我不知道,但我本身不願意去拉攏他。姑姑,多爾袞有多喜歡我,您能想象嗎?將心比心,這輩子我無法回報,就別去傷害他。”

“你!”哲哲慍怒,“什麽時候了,你還在談情啊愛的。”

“姑姑,難道您要我去拉攏多爾袞,不是憑情和愛?”大玉兒微微含笑,“您心裏再清楚不過。”

走出清寧宮,正月冰冷的風,叫人忍不住渾身一緊,蘇麻喇跟上來用雪氅將她裹暖,主仆倆的雙手交疊在一切,大玉兒仰望著鳳凰樓,輕聲道:“蘇麻喇,能守一刻是一刻,我明知道他不愛我。”

“沒有的事兒。”蘇麻喇安撫道,“日子還長著呢,皇上會一直陪在您身邊。”

大玉兒搖頭:“差著二十多年,我們這輩子從一開始就註定,只能是我陪他走到底。齊齊格曾說,我的世界太小,我見過的男人太少,可當多爾袞十幾年如一日的真心擺在我面前,我毫不動搖,我才知道,什麽是真情什麽是真意,不僅僅是我對他,還有他和姐姐。”

蘇麻喇知道格格早已將一切都放下了,才會笑問:“若有來生呢?”

大玉兒氣息安寧,收回目光,挽著蘇麻喇的手回永福宮:“我願早生二十年,比任何人都早出現在他的眼前,這一生縱然不能得償所願,我也無怨無悔,蘇麻喇,我是皇太極的女人。”

正月一過,天氣漸暖,盛京城裏每日都有兵馬進進出出,有練兵的,有奔赴前線的,大清始終沒有松懈對明朝的盯防,眼下就看著李自成如何作妖,待明朝朝廷和李自成兩敗俱傷,便是入關的最佳時機。

皇太極窮盡一生,盼了一輩子的大事業,卻在這時候,變得淡漠從容,他把前線所有的事都交給了多爾袞和豪格等,每日與一班文臣,鉆研商議大清要用來傳世的國學和文化。

堆積在崇政殿裏的奏折,總會有得力的宮女為他整理,可那位宮女幾乎不會在外臣面前露臉,縱然外頭各種各樣的揣測,也無法破壞崇政殿內的安寧。

春夏交替,時光飛逝,福臨如雨後春筍般,迅速地長個兒,過年時還比年紀相仿的兄弟姐妹都矮一截,一眨眼,個子就竄出來。

只是長大了,性情也不安分,總覺得自己是個大人,自以為有多了不起。

這日阿哥們一到去校場學騎馬射箭,葉布舒和碩塞也都在,但岳樂因七福晉染病要在母親身旁伺候而告假一日,似乎是見福臨身邊沒有了高大的岳樂陪伴,兄弟幾個暗戳戳地想欺負他,但福臨怎麽會隨便容得旁人欺負自己,不知鬧的什麽矛盾,和幾個孩子大打出手。

葉布舒拉架的時候,趁機把福臨一推,摔得福臨蹭破鼻子流一臉的血,跟隨的嬤嬤和宮人們大驚失色,一路把消息傳到宮裏,說葉布舒欺負九阿哥。

顏紮氏聽聞兒子闖禍,跑到清寧宮,不問緣故就磕頭賠罪,左右都是葉布舒的不是,求皇後責罰。

她這樣放低姿態,無非是為了皇後和莊妃不要事後算賬,對葉布舒做出不利的事,他們這些庶福晉所生的庶子們,本就活得不容易。

哲哲樂得大度,反而勸慰顏紮氏不要為了孩子操心,說葉布舒大了,該成家,拉著她一起,要為葉布舒和碩塞,一同挑選福晉。

滿臉血的福臨被送回來時,剛好遇到皇太極,他低頭看著兒子,福臨不哭不鬧,一臉倔強,只是小聲地哀求父親:“皇阿瑪,別叫皇額娘和額娘看見我這樣。”

皇太極嗔道:“沒用的小東西,打不過還打?”

福臨傲然:“皇阿瑪,等我長大了,就打得過了。”

皇太極帶著他去擦拭療傷,一面命尼滿去找來多爾袞,多爾袞見福臨傷成這樣,亦是大駭,皇帝卻雲淡風輕地說:“你願不願收這個徒弟,好好教他本事?”

福臨聰明又機靈,聽皇阿瑪這話,立刻跳下來跑到多爾袞跟前,給十四叔磕頭拜師,揮舞著小拳頭說:“十四叔,我要做大清最強壯的巴圖魯。”

多爾袞眉頭緊蹙,不知如何是好,彎腰抱起孩子,心疼地說:“福臨,你傷得很厲害,這幾日要安分些養,不然留下疤痕,將來就不好看了。”

福臨的小腦袋卻用力晃動:“十四叔,我是男孩子,岳樂哥哥說,傷疤就是功勳,像皇阿瑪一樣,像您一樣。”

皇太極笑道:“多爾袞,朕就把福臨交給你了。”

多爾袞渾身一緊,一顆心沈重地跳動,鷹眸緊緊盯著皇帝,可是這個改天換日的大英雄,卻滿身淡漠氣息,眼眉從容安寧:“哲哲太過寵溺,是該給福臨緊緊皮子,傷筋動骨才能摔打出男兒氣魄,別叫他在後宮被養成了娘炮。”

“是!”多爾袞答應了,穩穩地抱著福臨。

皇太極轉過身去,像是要從桌上拿什麽,多爾袞忽然在背後喊他:“四哥,我們很快就能入關了,李自成已經調集兵馬,準備攻打北京,我大清伺機而動,坐享漁翁之利。”

“是嗎?”皇太極回眸看他,仿佛那麽大的事,與他毫無關系。

“我答應過您,會為您撞開北京城的大門。”多爾袞道,“四哥,等我來迎接您入京。”

皇太極含笑:“記著,別傷了明朝百姓,別毀了北京城和皇宮的建築,不要燒殺搶掠,不要淩虐羞辱明朝官員,降者善待,不降者,給些盤纏,讓他們遠離京師即可。”

“臣謹記。”多爾袞肅然道。

“終於還是到這一天了。”皇太極微微含笑,將手裏的東西放下,兀自念著,“盛京去北京,好像太遠了。”

“十四叔,你幾時叫我摔跤?”福臨在多爾袞的懷裏,小家夥記仇,“等我有力氣了,我要把他們都摔在地上。”

多爾袞抱著福臨退下,回眸望了眼崇政殿的殿門,皇太極緩緩從殿門後走過,那消瘦但挺拔的身形下,早已不是他心中曾經仰望的四哥。

“福臨不怕,十四叔會保護你,福臨不怕。”多爾袞摸了摸福臨的腦袋,心中的信念更堅定了。

第279 是科爾沁好,還是盛京好

崇德八年八月,盛京上下為準備一年一度努爾哈赤的祭奠而忙碌,今歲因大清入關在即,皇帝更叮囑要隆而重之。朝野上下估摸著,恐怕在祭奠之後,大清就要再次發兵,正式沖開北京城的大門。

初五那一日,多爾袞領命前往赫圖阿拉祭告先祖,待他歸來再祭奠父親努爾哈赤後,皇太極便將命他帶兵殺入北京。

多爾袞離開皇宮前,遇見福臨從校場歸來,小家夥一整個夏天曬黑不少,瞧著不再是那細皮嫩肉的模樣,像個男孩子了。

“十四叔,下次帶上我一道去赫圖阿拉,我從來都沒去過那裏。”福臨站在馬下,仰望著多爾袞,“還有岳樂哥哥一起去。”

多爾袞溫和地說:“十四叔記下了,等福臨再長高一個腦袋,十四叔就帶你去外面闖蕩,不過你要答應十四叔,在宮裏要聽你額娘的話,聽皇額娘的話,做個孝順的孩子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福臨大聲答應,“等我長大了,我還要保護額娘和皇額娘,還有姐姐。”

多爾袞俯身摸了摸福臨的腦袋,命嬤嬤們將九阿哥看護好,便策馬揚鞭離開了皇城。

他一路奔到盛京城外,鄂碩帶人前來相送,多爾袞叮囑道:“我不在的日子,如有萬一,而你們無力對抗,去找代善找索尼,務必保全內宮女眷和九阿哥的周全。”

鄂碩謹慎地詢問:“王爺,豫親王也在京中,何不……”

多爾袞搖頭:“不要找他們,鄂碩,你聽我的安排,其他的事一切不用管,保全內宮女眷和九阿哥的性命,是你唯一的責任。”

“末將聽命。”鄂碩抱拳應道。

但鄂碩覺得睿親王似乎多慮了,他在多爾袞離開後,上朝見過皇帝,皇太極除了消瘦,並無其他異樣。朝堂上所提任何事,事無巨細,皇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,既沒有糊塗也沒有懈怠,只不過比從前溫和,但溫和歸溫和,震懾朝野的威嚴分毫不減。

皇帝既然無病無災,能有什麽意外,鄂碩在緊張了數日後,漸漸放松了警惕。

八月初九這一日,和往日沒什麽兩樣,皇太極在崇政殿過問了先帝祭奠的各項事務,略作指摘後,便回內宮休息。

走過鳳凰樓時,一陣秋風卷過,揚起沙塵落葉,皇太極迷了眼,可很快就有一雙溫暖柔軟的手攙扶他,他睜開眼,便看見了玉兒淡定從容的面容。

“你倒是及時,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,一雙眼睛時時刻刻盯著朕嗎?”皇太極嗔笑,一面伸手摘下了落在大玉兒發鬢上的秋葉。

“這是自然的,皇上休想逃過我的眼睛。”大玉兒笑著,見皇太極站穩了,便松開了手,“要去關雎宮嗎?”

“去坐會兒,朕有些餓了,你去膳房瞧瞧,有沒有合朕脾胃的東西吃。”皇太極徑直往前走,“朕自己倒是一時想不出來要吃什麽。”

大玉兒應下,命蘇麻喇跟著皇帝,自己帶著其他宮女往膳房去。

關雎宮裏依然整潔清凈,皇太極在海蘭珠的牌位前上了一炷香,輕輕擦拭名牌後,便靠在美人榻上休息。

不知歇了多會兒,蘇麻喇為他蓋毯子時,皇太極並沒有醒,可是聞見熟悉的香氣,他睜開了眼。

送到面前的食盒裏,擺著幾件蒙古點心,是當年海蘭珠親手為大玉兒做的,說那是大玉兒愛吃的東西。

彼時皇太極覺得那香氣似曾相識,可如今已經記不得,他到底是為了慪玉兒生氣攔下那些吃的,還是為了讓海蘭珠對自己留有印象。

原來時間,真的會沖淡記憶,或許前一刻還覺得某件事恍如昨日,下一刻,就忘得幹幹凈凈了。

曾以為永遠不會忘記的仇恨和傷痛,會淡化在時間裏,曾以為永遠也不會忘記的人,漸漸連面容聲音都不記得了。

“朕不想忘了你姐姐。”皇太極沒頭沒腦地說,“就快兩年了,這宮裏的人,差不多都已經把她忘了吧。”

大玉兒卻只當做沒聽見,將點心夾在小碟子裏遞給皇帝,轉身去倒茶水,笑道:“福臨這幾日天天問,十四叔從赫圖阿拉回來了沒有,說他也要去赫圖阿拉瞧瞧。是皇上答應的嗎?皇上以後可別胡亂答應他什麽,叫我和姑姑為難。”

皇太極慢條斯理地吃著點心,不以為然地說:“福臨不是去過赫圖阿拉嗎,朕記得,是你帶他去的。”

大玉兒心裏一咯噔,端著茶水走來,故作生氣地說:“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,那會兒阿哲還抱在繈褓裏,哪裏來的福臨?那回你把我接回來後,我可再也沒去過赫圖阿拉,福臨當然也沒去過。”

皇太極恍然記起來,笑道:“朕記岔了。”

他慢慢地吃完了點心,感到腹中溫暖愜意,慵懶地舒展身體,大玉兒問他:“是不是沒有姐姐做的好吃?”

皇太極卻說:“朕已經不記得你姐姐做的點心是什麽味道,怕是再過兩年,就要把什麽都忘了。”

玉兒道:“可不是嗎,我總是怨你忘了對我說過的話,忘了答應過我的事,想想真是無理取,也就你會包容我。”

“現在知道朕包容你了?”皇太極嗔笑,在大玉兒額頭上輕輕一點,“壞東西,早幾年懂事,該多好?”

大玉兒白他一眼:“我一直都懂事,只是你不知道我懂事,皇上,在你眼裏,我一直都是個孩子是不是?”

皇太極不屑:“你就愛念叨這句話,多少年了。”

大玉兒收著碗筷,再提起這些話,內心是如此的平靜,她連蘇麻喇都沒提過的話,本以為是要帶進棺材裏的,可現在特別想告訴他。

“當年離家出走去赫圖阿拉,即便你不來接我,我也自己回來了,那會兒我就說過,皇上想不想知道,我為什麽自己回來了。”大玉兒手腳麻利地伺候皇帝漱口後,便擺了張凳子坐在他身邊,皇帝舊年開始抽煙了,許是為了解愁,大玉兒沒有阻攔,總是細心地為他裝煙絲,此刻將煙絲一點點塞入煙鬥裏,她緩緩道,“這麽多年過去,皇上早就不在意了吧。”

皇太極卻搖頭:“相反的,除此之外,還有一件事。”

大玉兒反問:“什麽事?”

皇太極說:“朕曾經問過你,是科爾沁好,還是盛京好,你一直沒來得及回答。”

大玉兒呆呆地看著皇帝,皇太極在她額頭上一拍:“你先說,當年為什麽要從赫圖阿拉回來?”

“我想要證明自己,也能像姐姐一樣,是個成熟美麗溫柔多情的女人,而不是孩子。”大玉兒低頭細心地裝煙絲,平靜地說,“我們初見時,我十二三歲,那麽小一點點,我喊你姑父,在你眼裏,我就是個孩子。即便後來我長大了,即便我們有了夫妻之實有了孩子,初見時的模樣,永遠也不會改變。相反,你第一次看見姐姐,她就那麽美,楚楚動人我見猶憐。”

皇太極輕輕一笑:“傻話……”

大玉兒將煙槍遞給他,笑道:“在我看來,一點也不傻,不過是癡了些。皇上,若有來世……”

皇太極接過煙桿子,眼神微微晃動,飄飄忽忽地落在玉兒的臉上,他道:“玉兒啊。”

可大玉兒伸手抵住了他的雙唇:“別說了,你不說出來,我還能有個念想。”

皇太極含笑答應,在大玉兒的額頭上,輕輕一吻。

“這煙絲是新送來的,嘗嘗味兒怎麽樣?”大玉兒吹亮了火折子為他點煙。

輕柔潔白的煙霧緩緩升起,皇太極愜意地抽了幾口,笑道,“不錯,淡是淡了些,聞著舒坦。”

大玉兒把腦袋靠在丈夫的胸膛上,安寧地聽那有力的心跳,皇太極的手輕輕撫過她的發鬢,粗糲的指腹蹭過她的肌膚,微微酥麻發癢,叫她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。

“玉兒,是科爾沁好,還是盛京好?”皇太極問。

可是玉兒困了,莫名的一陣困意襲來,她不記得自己有沒有回應。

眼前掠過姐姐的身影,掠過皇太極的身影,還有姑姑,齊齊格、多爾袞、福臨……

“啪”的一聲響,將夢裏的人驚醒,大玉兒霍然睜開眼睛,她還靠在丈夫的胸膛上,可是耳邊那最愛聽得聲音,消失了。

她用力地將耳朵貼緊皇太極的胸膛,已然什麽聲音都聽不見。

玉兒擡起頭,坐正身體,只見榻上的人安寧地閉著雙眼,抽了一半的煙槍落在地上,悄無聲息地燃燒著,將煙絲一寸一縷地化為灰燼。

“皇上睡吧,你累了。”大玉兒為皇太極蓋好毯子,撿起地上的煙槍捧在手中,她緩緩走向門前,最後再回眸望了眼,但是榻上的人,永遠也不會睜眼看她了。

清寧宮裏,正準備傳晚膳,哲哲見玉兒捧著皇帝的煙槍走來,便道:“你該勸著皇上些,抽煙對身體不好。”

大玉兒則平靜地看著她說:“姑姑,皇上走了。”

哲哲怔然,下一刻整個心猛地揪起,重重地跌在身後的椅子上,玉兒將煙槍放下,冷靜地說:“姑姑,皇上走了,照我們原先計劃的準備吧。”

第280 玉兒,你不哭嗎?

哲哲呆呆地呢喃:“不會的,玉兒,你是不是在嚇唬姑姑,玉兒……”

大玉兒沒料到姑姑會是這樣的反應,上前攙扶她:“姑姑,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一眼?皇上已經沒有氣息,心也不跳了。”

哲哲滿眼的淚水,茫然地晃著腦袋:“玉兒,你別嚇我,不會的,皇上不會丟下我們。”

所有的一切,顛倒了。

當日哲哲嚴詞厲色地警告玉兒,不可以在皇帝故世後慌亂悲傷,她說她沒有時間流淚難過,可當事情到眼門前,真到了這一天,大玉兒冷靜沈穩,慌亂哭泣的人,卻是哲哲。

“姑姑,您冷靜一會兒。”大玉兒果斷不再和哲哲糾纏,到門前喚來阿黛,雖然阿黛也驚慌得不行,可心裏多少也是有準備的,蘇麻喇害怕得腿肚子直打哆嗦,但玉兒吩咐她,“保護好福臨,不要舍你的性命來保護他,我要你們都平平安安的回來。”

“格格?”

“蘇麻喇,我在家等你們回來,不怕。”大玉兒給了蘇麻喇一個擁抱,便讓她跟著阿黛走。

阿哥所裏,福臨正站在屋檐下大聲地背書,阿黛和蘇麻喇來說,要帶他去清寧宮用膳,小家夥樂呵呵地跟著走,問能不能把其他兄弟姐妹都帶上,蘇麻喇哄他說:“今天就九阿哥一個人,皇後娘娘獎賞您背書用功。”

但福臨很快就發現,自己沒往清寧宮走,他開口想問為什麽,蘇麻喇對他比了個噓聲。

小小的孩子沈重地看著他所信任的蘇麻喇,沒有出聲,一路跟著往前走,等他再回頭,已經坐在離開皇宮的馬車上了。

關雎宮裏,哲哲哭成淚人,伏在皇太極身邊起不來,阿黛送走了蘇麻喇和福臨再回來,玉兒便吩咐他:“把皇上擡去清寧宮,就說是在清寧宮走的。”

“是。”

阿黛上前把皇後攙扶開,眾人小心翼翼地將“熟睡”的皇帝送去清寧宮,哲哲癱軟在阿黛的懷裏,看著冷靜而毫不慌亂的玉兒,也努力地讓自己平靜。

從關雎宮到清寧宮,縱然只是幾步路,也少不得弄出動靜。

麟趾宮裏,娜木鐘聽見聲音就立刻趴到窗欞上張望,看見皇太極連著美人榻一起被擡進清寧宮,當下就覺得不妙。

都成這樣了,只有兩種可能,一則病重,二則已經死了,可皇太極精神那麽好,怎麽可能死了,她腦筋飛轉,要如何才能通知到宮外的豪格。

清寧宮裏,皇帝被安置到臥榻上,他面容安詳宛若熟睡,走的時候沒有任何痛苦,只是一切都太突然,就算是早就在心裏做下萬全準備的哲哲,也無法接受。

她跪坐在腳踏上,一手握著皇帝冰涼的手掌,大玉兒來攙扶她,哲哲木楞楞地看著侄女,伸手撫過她的臉頰:“玉兒,你不哭嗎?”

大玉兒平靜地看著姑姑:“我們沒有時間。”

“皇上啊……皇上……”忽然,窗外傳來尖銳的呼喊聲,是娜木鐘,她沖破了麟趾宮門前的軟禁,正在宮苑裏大呼小叫,幾個年富力壯的嬤嬤上前拉扯她,她死命地掙紮死命地喊叫,“皇上,讓臣妾看看您,皇上……”

“姑姑,我們沒有時間,外面的人很快會得到消息,而眼下是最糟糕的狀況,多爾袞不在盛京。”大玉兒沈著地對哲哲道,“不論如何,要撐過這幾天。”

哲哲這才恍然回過神,問玉兒:“福臨呢,福臨現在在哪裏?”

大玉兒道:“我已經讓蘇麻喇帶他走了,她帶福臨去找範文程,範文程會安置好他們。”

哲哲這才想起來,她們早就商量過對策,而眼下恰恰是當時預估的最糟糕的情況,多爾袞不在盛京。

比起多爾袞,豪格才是最可怕的存在,他一定會不擇手段,第一時間讓福臨從這個人世消失。

“娘娘,奴婢已經把貴妃塞回去了。”幾個結實的嬤嬤,喘著粗氣來稟告。

“你們立刻離開。”大玉兒卻說,“把麟趾宮的門從外面鎖了,然後帶上細軟離宮,在外頭躲一陣子。”

“莊妃娘娘,這是?”她們面面相覷。

“恐怕接下來一陣子,少不得小人得勢。”大玉兒道,“你們現在關押看守過娜木鐘,她必定會打擊報覆你們,到時候我和娘娘若不能救你們,如何是好?現在立刻離宮,再晚一些,怕是走不了了。”

幾位嬤嬤面面相覷,阿黛上前來攆,從櫃子裏抓了些散碎銀子和金子塞給她們,要她們立刻離開。

麟趾宮的門被反鎖,娜木鐘在裏頭摔摔打打鬧得震天響,衍慶宮裏淑妃不得不來問發生了什麽,大玉兒冷酷地告訴她,皇帝已經駕崩。

淑妃孱弱,當時就嚇得癱坐在地上,大玉兒則告誡她:“之後不論發生什麽,你在衍慶宮裏好好呆著別出來,倘若我和皇後娘娘能闖過這一關,將來自然還有你安樂平靜的日子,但若我們不能,叫娜木鐘得勢,自求多福吧。”

“大不了還有一死。”淑妃此刻卻多了一份堅強勇敢,“我不怕,你們不用管我。”

大玉兒命人將淑妃送回衍慶宮,前腳人才走,豪格就帶人闖進了鳳凰樓。

娜木鐘的哭鬧喊叫,給了外頭的人信號,自然不僅僅是豪格,代善、濟爾哈朗、多鐸等等,都在宮裏安排著眼線。

夜色降臨,內宮裏卻叫火把照得通亮,娜木鐘被放了出來,她第一時間沖去阿哥所找她的兒子,等她抱著十一阿哥回來時,特地跑去告訴豪格:“福臨不在阿哥所。”

豪格陰鷙地看著大玉兒:“莊妃娘娘,我們要進去看望皇阿瑪,還請您把路讓開。”

大玉兒淡漠地說:“皇後娘娘和太醫正在宮內為皇上醫治,奉娘娘的懿旨,各位在此稍候,有什麽事裏頭會吩咐出來,在那之前,還望各位不要擅闖。”

濟爾哈朗上前,還算客氣:“莊妃娘娘,皇上是不是不行了?”

大玉兒道:“太醫會來向你們解釋。”

豪格怒斥道:“皇阿瑪每日神采奕奕,前天還去馬場騎馬,怎麽會突然有事?莫不是你們幾個毒婦,對皇阿瑪下手。”

“肅親王,還請謹慎言辭,你就不怕皇上等下走出來,治你不敬之罪?”大玉兒一臉平靜,雖然她心裏明白,皇太極再也不會走出來,再也不會保護她。

多鐸在一旁看戲,他已經派人快馬加鞭去赫圖阿拉把多爾袞找回來,但心裏估摸著皇太極可能已經死了。

盤算之後的事該怎麽辦,剛才聽見娜木鐘對豪格說福臨不在了,多鐸摸著下巴上的胡渣,其實豪格好對付,大不了兵刃相見拼個你死我活,福臨才是不好對付的。

因為他哥很可能為了布木布泰而放棄皇位,扶持福臨,這輩子的苦,豈不是都白吃了。

多鐸一轉身,竟是離開了宮苑,代善和濟爾哈朗都是楞了楞,而多鐸大步流星地走出去,他要去做的事,是找出福臨,先殺了那小畜生,斷了他哥的念想。

就在多鐸走出皇宮大門,內宮裏終於有了動靜,哭聲從清寧宮裏傳來,幾位太醫戰戰兢兢地跑出來,伏在地上稟告所有人,皇上猝死駕崩。

宮苑裏跪了一地的人,豪格率先闖了進去,皇阿瑪果然已經撒手人寰,他哭得以頭搶地。

“濟爾哈朗。”宮門外,代善沒急著進來,他對身邊的人說,“接下來,兩虎相爭,你我可不要站錯了隊,也不要輕易卷入其中。”

“多鐸去哪裏了?”濟爾哈朗輕聲道。

“看樣子,去找九阿哥了。”代善摸了把花白的胡須,“這幾天是最關鍵的時刻,我們要穩住。”

他們正說著話,但見大玉兒走向他們,兩人互相看了眼,代善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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